冯晶晶看着颜朝雨的背影，心头有些疑惑。

为什么，她觉得这个女人和刚才一下子不一样了？似乎，短短的几步，就完成了化蝶的蜕变？

可是，她明明还是那个丑样，明明，穿得还是那种一百块钱一套的地摊货啊！

颜朝雨坐到了钢琴前，她试了一个音。

果然是上好的钢琴，单单一个音，都让人仿佛听到泉涌叮咚。

她一抬眼，就发现有一双眸子正在看她。

她的钢琴，正好面向邵谨之放着，而她这么一抬眼，就能看到他的目光。

浩瀚、深邃。

不知道为什么，她一对上他的视线，就开始不安，七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，好似被强制按了播放键，再次掠过眼前。

她的手指一颤，顿时跑了音。

“不是说，你是蒋先生的朋友？”冯晶晶现在心里彻底放松了，她冷笑道：“小姐，这就是你弹的曲子？不要垂死挣扎了！直接承认是娱记不就行了！”

只是，冯晶晶的话还没说完，颜朝雨就已经再次弹响了琴键。

她不再去看邵谨之，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思绪排空，眼前，就这么一架钢琴。

她想象着，自己坐在阳光房里，温馨安静，有亲生母亲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，她的手指，开始在琴键上飞走。

叮咚的琴声传来，赫然是耳熟能详的名曲《蓝色多瑙河》。

周围开始还怀疑颜朝雨真是娱记的，开始摇头，转而问冯晶晶是不是认错了。面前这个女孩，弹琴的模样，一看就是至少学了十年的。

而且，那个慈善之夜，蒋介宇在的这件事，所有人都知道，所以……

卫斯然，目光看向颜朝雨的时候，多了几分恍惚。

他蹙了蹙眉，想要抓住刚刚脑海里飞速掠过的一个模糊画面，可是，越想抓住，却越抓不住。仿佛那是掌心的沙，握得越紧，流失得越快。

所以，旁边冯晶晶叫他好几声，卫斯然才反应过来，有些茫然地问：“晶晶，怎么？”

冯晶晶恨的牙痒，可是，到了此刻，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再为难颜朝雨，只能将今天的事，记在心里！

钢琴前，随着琴声，颜朝雨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，几乎连思考都不用，这首当初练过千百遍，只为弹给卫斯然听的曲子，就这么从修长的指尖流泻出来。

她看向周围浮华众人，心头一动，想起了法国小说家福拜特阿蒙作品里的一段对白。

今天，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，她也索性将所有的情绪，借着那段对白发泄出来！

那个时候，学法语是个很时髦的事，她学过发音，如今多年，单词早就忘了，可是那段对白过去很喜欢，背过很多次，所以，几乎算是脱口而出——

“女人啊，华丽的金钻、闪耀的珠光，为你赢得了女皇般虚妄的想像。岂知你周遭，只剩下势利的毒、傲慢的香、撩人也杀人的芬芳。”

她用法语念着，视线飘向远处和卫斯然站在一起的冯晶晶。

冯晶晶珠光宝气，而她，落魄得似乎什么都没有。

可是，冯晶晶又拥有什么？所有的尊重和艳羡背后，不过因为她攀上了卫家而已！

如果没有卫斯然，以冯家如今的地位，冯晶晶恐怕连一张入场券都拿不到，又如何站在女主人这样的高度，接受名媛膜拜的目光？！

漂亮的法语发音从颜朝雨平凡普通的唇中继续吐出：“女人啊，当你再度向名利欢呼、向财富致敬、向权力高举臂膀，请不必询问那只曾经歌咏的画眉，它已不知飞向何方。”

周围的人，不由被她吸引了目光，默契地停止了交谈，齐齐听着这首法文诗。

“因为它的嗓音已经乾枯暗哑，为了真实、尊荣和洁净灵魂的灭亡。”

颜朝雨弹完最后一个音，诗句也正好念完。

余韵袅袅，周围依旧一片安静。

她站起身，冲着众人鞠了一躬，自嘲笑笑：“打搅了，各位。”

说罢，转身离开。

而就在她离开的时候，邵谨之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，头都没转，冲着旁边的特助沈南枫道：“查一下刚刚那个女人。”

“好的，邵总！”沈南枫点头。

颜朝雨走出了大厅，大门关上。顿时，这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干扰因素消失了。

大厅，在短暂的议论后，又恢复了原本的气氛。

邵谨之却从沙发上站起了身，冲着卫斯然道：“卫先生，我有事，先离开了。”

说着，也不等卫斯然反应，兀自离开。

不知道为什么，刚才那个女人一走，邵谨之就觉得宴会变得索然无味。

甚至，他开始回味刚才听到的那段话。

他会多国语言，法语自然是必修科目。所以，宴会上有人不懂装懂，而对于他，则是都听懂了的。

那个女人不简单，在讽刺这些看起来高贵奢华、需要她那个阶层仰望的人。

可是，她说的，却很有道理。

邵谨之走到门口，车早就已经准备好了。而他目光一转，就看到了旁边十多米远的地方，颜朝雨正站在公交车等候区，焦急地等待着什么。

他眯了眯眼睛，上车的一瞬间，就冲着司机吩咐道：“去站台那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