沐苏苏先带着陆婉娜去了一趟北林工厂的货仓，这里头有几批货物是还没运输出去的订单，因为北林的情况就搁置了下来。

沐苏苏到工厂的时候正好在分粥，一大木桶里头都见不着多少米粒，清澈的汤水能看到底下只有薄薄的一层米粒。

排队的人也没有争抢，一大勺起来都没有一口米饭多，但是他们从未想过动那一批货。

厂主于他们有再造之恩，这一批货至关重要，是打通国内外贸易的关键，是厂里转型最大的关口，他们如何能动。

其余能捐出去的早就捐了，剩余的粮食勉强能够糊口，而且他们还得时刻提起精神戒备外面一些宵小之辈前来抢掠。

“哇呜”一个婴孩突然哭了起来，男人手忙脚乱地哄着，一边跟着身边的工友致歉。

“不好意思，这孩子娘亲没了奶水，这娃儿不习惯。”男人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摇晃，眼里满是心疼。

没想到孩子哭得更凶了，不足一岁大的孩子尚未说话，只能嚎啕大哭，一边哭一边打嗝听得周围人直皱眉头。

一旁的妇人看不下去，“你这抱的姿势不对，孩子难受又不会说可不得哭个不停。”

看着孩子终于不哭了，男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，一个劲地朝着妇人道谢，妇人也没多说什么，这年头谁活着都不容易。

沐苏苏眸光微黯，“已经亏空至此？”

负责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，“这也是没办法，厂里没得奶制品了，这小子也是个可怜的。”

男人名为张三，是个瘸了一只脚的流浪汉，但是为人格外勤奋，干活卖力，索性也能通过考核进了厂里，厂里福利待遇好，多得是人盯着。

瘸脚男人因着这份工作也变得炙手可热起来，有不少媒婆想要给他说亲，但是男人都拒绝了，他知道自己的情况生怕耽误人姑娘家。

后来有个姑娘家找上门说是不介意他的残疾，纠缠了男人很久，没多久就将人拿下了，这姑娘好吃懒做什么家务都是男人干的。

男人干了一天的活计，还得定时回去给家里妻子做饭，什么都得自己干，他本就觉得耽误人好好一姑娘有愧倒也容忍了，附近邻居教训女人他也会上前护着。

萝卜白茶各有所爱，久而久之也就没人说什么，只是没想到这一遇到事情这女人跑得比谁都快。

“那是个狠心的婆娘，连着家底都带走了，还没断奶的孩子都舍得丢下。”负责人感慨了下，说完就恍惚发觉自己念叨太多，“您莫怪，我这老头没忍住就唠叨起来。”

沐苏苏倒是不介意，而且从这描绘中能够看出厂里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窘迫，倒也不是无用的事情，“带着孩子到底不容易，能照顾就尽量吧。”

沐苏苏转而又继续之前的话题，“我记得之前报上来的数据，我们是留了足量的余粮供给了，再怎么也不至于这般窘迫。”

虽然捐赠是一回事，但是不至于断了自家的口粮，对于手底下的人，沐苏苏自然没有亏待一说。

计算的量足够支撑上半年，可不止于这短短两三个月就连口粥都喝不上了。

听到沐苏苏的问题负责人眼眶都红了，一旁的陆婉娜也更为沉默了，这其中也有她一份责任，没能安稳住百姓。

“多余的按照吩咐都捐出去给大家伙了，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，不少人就把这里当成了香饽饽，动不动就上来讨要，扰地我们苦不堪言。”

负责人摇了摇头，因着工厂停工，大部人都被调去支援陆婉娜的农田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比待在远离死等消息来得好。

“更有甚者放言要挟还不过意，多次上门滋事，我们阻拦几次更加变本加厉，得不到就放火烧我们库房，好在我们都有轮值，损失倒也控制住了。”

负责人说道这里格外愤愤不平，恩将仇报的都非人也。

但就算是这样，他们依旧没有动那批封存的货物，甚至在申请尽快送出去，沐苏苏听了后沉默了。

“这批货物非常重要，这是我们公开投标出来的，若是失约损失巨，我们如今的情形根本赔付不了。”负责人看着沐苏苏犹豫了，连忙说道。

他们同样也舍不得将救命的粮食给出去，但是若是不给他们就要破产了，甚至还会负债累累，或许再无翻身之地，他们如何能做那个罪人。

若是不能按时交付的违约金不低，这是沐苏苏改革后填进去的规矩，他们若是毁约简直就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面。

沐苏苏也知道，若是动了那批货物他们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替补，工厂倒下的话这里头多少安家的人也要无家可归了。

陆婉娜愧疚地低下头，这批粮食只能缓解一时，但是却是这里头这么多人的命根，她如何能够动。

“不若算了吧，我们再另外想想办法。”陆婉娜拉着沐苏苏的手，劝说道。

沐苏苏沉吟片刻，朝廷根本没有余粮了，南云那边刚刚安稳少许，然而洪涝泡烂了稻谷，亦然是颗粒无收，大批量的物资供给已经将国家粮库榨干了。

而且因着萧江宴亲自坐镇，严令禁止加杀鸡儆猴之后，没有商户再敢哄抬物价赚亡国钱，但是这依旧不够。

这就像个巨大的窟窿，难以填满。

沐苏苏揉了揉眉心，看了看身边的人，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围聚的人，粥水根本无法满足身体的需求，每个人的下巴都尖了不少，精气神也没有离开前所见的饱满。

他们守着一座粮仓却不敢稍动一二，因为那也是他们的命，只是这能撑到什么时候，他们终究会熬不住。

旱灾造成的影响非短时间内能够解决，沐苏苏沉吟片刻，看向负责人，“准备些遣散费，这仓库的粮食留一部分给这些留下来的，剩余的我另有安排。”

其实沐苏苏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打算了，只是这一幕让她更为坚定了心里所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