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慎可不这样觉得。

他方才的嬉笑轻浮模样全都散去，摆出极端正的姿态，认认真真地向季桑行礼：“姑娘之恩，陆某没齿难忘。”

他和赵砚是后来才认识的，他先认识的是赵砚的兄长，赵善思的生父。

他们二人胜似兄弟，赵善思如同他亲子，若是当日善思真的出事，他到了地下都没法和兄弟交代。

季桑看出他并非玩笑，便大大方方受了这一礼。

陆慎又嘱咐赵砚：“以后季姑娘有事，只管找赵砚去办，不拘事情大小。”

季桑：“……想是没什么能麻烦大人的。”

她一个女子，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，最多就是季家那对母女给她添堵，哪里惊动得了锦衣卫。

陆慎道：“琐事也能麻烦，不是说有了要命的事情才能找他。”

季桑这回没有说话，陆慎被赵砚瞪一眼，讪讪闭嘴。

走了一会，陆慎又道：“季姑娘的外甥倒是个好孩子。”

季桑笑道：“陆郎君说的是，我们鹊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。”

陆慎险些又笑出声来：“小姑娘也不错。”

年纪虽小，却知道护着自己的哥哥，兄妹二人十分亲近，比别家只知道争闹的孩子懂事多了。

季桑道：“我倒是希望他们不这样懂事。”

小孩子太过懂事，大人必定是有过失的。

赵砚道：“季姑娘自己尚且年少，能够照顾好两个孩子，已经十分不易，不必过于苛责。”

季桑自己才多大，又几个这么大的女子是会照顾孩子的。

像她这样为了孩子全然不顾自己前程的，已是难得。

“是，世间之事，自是不能尽善尽美的。”季桑道。

两个孩子能够平安长大，顺顺利利的过一生，就已经很好了。

陆慎道：“季姑娘不用忧心，我看咱们家外甥很是聪敏，日后必成大器。”

“不错，”季桑颔首：“是有几分保媒拉纤的本事。”

“诶，不止。”陆慎笑道。

两人说着闲话，渐渐落在后面。

赵砚停下脚步，道：“季姑娘，不知你喜欢吃什么，我叫他们去做。”

季桑听得，回道：“问孩子们就好，我不挑。”

“他们自有善思去问。”赵砚道。

至于季桑，就是他来问了。

陆慎赶上来嚷嚷：“你怎么不问问我喜欢什么。”

赵砚根本不理会他，等着季桑说话。

季桑说了几个自己喜欢的，赵砚道：“你喜欢甜的。”

“是，更爱甜口的。”她和姐姐一样，都是吃甜的。

“我吩咐他们多做些。”赵砚道。

季桑忙道谢，两人便没再说什么。

陆慎大声道：“甜的不错，我也吃甜的。”

赵砚淡淡道：“没听说过你不吃什么。”

陆慎盯着赵砚的背影半晌，心说这小子什么时候这样体贴了？

他家里头几个妹妹在他面前献殷勤的时候，他怎么就跟个瞎子一眼。

陆慎又盯着季桑看了一会，心里便有数了。

莲娘去马车上拿了两个孩子的换洗衣服过来。

赵善思带着周见鹊去自己屋里了，季桑把燕儿交给莲娘照顾，得空坐下休息。

赵善思先换完衣服，找到自家叔叔，问道：“二叔，什么叫娥皇女英？”

赵砚不解地看着侄儿：“嗯？”

“方才那会儿有人跟姨姨说，要姨姨和姨姨的妹妹做娥皇女英。”赵善思道。

赵善思太小还不太明白，但赵砚是明白这意思的，脸色都沉下来了。

“姨姨说那是个大傻子，叫我们不要理会他。”赵善思说完，看着二叔。

赵砚道：“你姨姨说得很有道理。”

他略一思忖，便想到这是季桑前头那个未婚夫，和季桑退婚后，要娶季桑的妹妹。

做出这样的事情，竟然还敢来找季桑，说这样的鬼话，说是个傻子，都很客气了。

赵善思道：“二叔，你要帮姨姨，不能叫人欺负了她。”

赵砚道：“好。”

看来陆慎说的有道理，季桑的事情，他是该多关照一下。

前头一个断了腿的还不够。

他顺便将自己看到季桑把人推进水里，然后自己说瞎话的事情告诉了赵砚。

为人以诚，他平时是不会胡说八道的。

赵砚听罢，心想他今日应该早点来的，竟错过了这样的好场面。

赵善思的神情忽然落寞下来，道：“二叔，要是祖母像姨姨这样厉害，就不会生病了。”

赵砚抱抱侄儿：“去玩儿吧。”

他的母亲，确实柔弱善良，不够坚韧，这不能说是过错，只是人太过善良，便容易痛苦。

“二叔，那我今日编瞎话，也不算骗人的。”赵善思道，他是为了帮姨姨才那么说的。

“你一向聪明，什么时候对什么人怎么说，你自己想清楚就好。”赵砚道。

赵善思笑笑，到里屋拉着周见鹊走了。

季桑抱着燕儿，以为她就要睡着了。

结果周见鹊和赵善思两人在外头喊了两声，她就睁开眼睛，要出去玩儿，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精神。

好在午饭很快就好了，趁着天气暖和，还摆到后头园子里去了。

周见鹊已经会自己吃饭了，燕儿会拿筷子，但不利索，吃得很慢。

陆慎瞧见，便要让侍女喂她。

季桑道：“不用，她自己慢慢吃。”

姐姐在的时候，都不惯着他们的，季桑已经比她姐姐溺爱许多了。

陆慎看得着急，恨不得自己上去喂：“她能吃饱吗。”

赵砚道：“陆兄早日成婚，待膝下有子，就知道该如何教导儿女。”

陆慎道：“好像你们俩成亲了一样。”

陆慎瞧着年纪不小了，竟然还没成亲吗。

季桑答道：“我们是没成亲，但我们有孩子了。”

没成亲是没成亲，但他们带孩子的经验很丰富。

赵砚对此十分认同。

周见鹊吃饱了饭，又盯着赵善思看。

赵善思警惕道：“不许胡思乱想，快吃饭。”

周见鹊遗憾地收回眼神，果然是不行吗。

“你应该找个比姨姨年纪大的，”赵善思循循善诱，“年纪大些，才能保护姨姨。”

周见鹊听着觉得有道理：“但是我又不认识年纪大的，我只认识年纪小的。”

赵善思瞥了自己二叔一眼，又很快收回眼神。

他想，为何弟弟没看到自己二叔呢。

他看见周见鹊扭头小声问妹妹：“燕儿，陆叔叔好看吗？”

新燕抽空看了一眼：“好看。”

陆慎生了双狭长眼睛，高大白净，相貌是很不错的。

于是周见鹊就不说话了，又原地发呆。

赵善思一开始觉得这个弟弟是个好哄的傻孩子，但是现在，他已经搞不清楚弟弟到底在想什么了。

当哥哥都是这样辛苦的吗？

他以为自己很聪明的，看来还是不够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