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家这几日喜气洋洋，各处张灯结彩。

孙氏活脱脱像是年轻了十几岁，每日里起早贪黑，是腿也不疼了，腰也不酸了，每日盯着各处，但凡有出错的，她必要逮着教训一番，家里的婢女仆从各个战战兢兢，生怕有什么错漏。

孙氏是打定主意，一定要将她的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。

看着婚期就要到了，孙氏打发人去，把季桑接了回来。

季桑也有心回去看看热闹，便嘱咐侍女好好照顾孩子，回季家去了。

她最近夜里总是睡不好，白天还得打起精神，让自己忙起来，以免胡思乱想。

这会儿正好回去住两天，看看孙氏母女的笑话，顺便瞧瞧季樱跳火坑的美好场景，说不定她心情能够好些。

谁让她是个坏女人呢，只要她讨厌的人过得不好，她吃饭都能够多吃两碗。

至于什么姐妹亲情？

不好意思，她没有，一点点都没有的。

她只会站火坑旁边笑。

莲娘看她拿出来几本书，道：“姑娘，这是什么？”

“添妆，”季桑笑道，“让我妹妹学着做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，免得她在钱家气死。”

莲娘想起钱鑫那副嘴脸，很是赞同：“这是个好法子，姑娘真聪明。”

季桑笑：“是啊，你见过比我这样好的姐姐吗？”

莲娘也笑，道：“姑娘，那钱家实在不是个好归宿，为什么太太和三姑娘非要上赶着？”

她一个大字不识的人，都能够看出钱鑫的不堪来，难不成太太她们眼瞎了吗？

钱家因为她们姑娘要照顾亡姐的幼子，便要与她退婚，可见无情。

她们就不怕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这样对待吗。

季桑回答道：“一来我那妹妹嫁入钱家，算是高嫁了，二来那是从我手里抢走的，我那妹妹自幼就爱与我抢东西，只要是我和我姐姐的，她就觉得是好的，衣裳首饰要抢，吃的玩的也要抢，如今抢走我的婚事，她不知多得意呢。”

季桑也搞不懂季樱这是怎么来的习惯，不过正好，由着她去吧，

莲娘同样不懂，道：“那日子就让给她好了。”

马车到了季家，主仆两人一起下去，季樱的侍女已经在等着了，一看季桑过来，立刻迎上去：“二姑娘，三姑娘正在清点嫁妆，说是、说是咱们家里你最擅长算数，想请您过来帮忙。”

侍女说出这样的话来，脸上都要挂不住了。

莲娘代替季桑回道：“正好，我们姑娘给三姑娘带了添妆呢，慢慢一个箱子，正好给三姑娘送过去。”

侍女看看那个箱子，不算太大，但也不小了。

她心说二姑娘可真是大方，三姑娘和太太这样欺凌她，她竟然还给添妆。

到了季樱的院子里，季桑便看见好些箱子。

她想起梦里自己出嫁的那一日来。

孙氏一向不喜欢她，婚事是季桑自己在操持，场面实在不好看。

她到了钱家，满心想着能够将自己两个外甥接过来了。

却不想她听到的是个噩耗。

那两个孩子，在自己出嫁当日掉入水里，一起走了。

她那时什么都顾不上了，去了周家，只看看两具湿漉漉的小尸体紧紧地抱在一起，被水泡得发白。

周家没有人说是怎么回事，他们只说是意外，叫她节哀顺变。

钱家人觉得晦气，不许她管这件事情。

她的父亲说那两个孩子命不好，是上天要收他们的命。

季桑悲痛欲绝，安排了两个孩子的丧事，在钱家浑浑噩噩过了多日，任由钱鑫和谁厮混，她也不管。

后来她缓过来，也不想理会钱鑫和钱家人，一心去查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去的。

季桑回想那一场噩梦，又看看这家里喜庆的布置，忽然觉得头晕，往旁边摔去。

莲娘赶紧扶着她：“姑娘！”

季桑脸色煞白，勉强才站稳。

“二姐姐这是怎么了，瞧见我的嫁妆，怎么都要晕过去了？”季樱大步走出来，看着季桑这脸色，越发得意起来。

季桑才缓过来，道：“是啊，妹妹风光大嫁，我瞧着实在羡慕得很。”

季樱就等着这句话呢，用团扇遮脸，笑道：“也是，这本来都应该是姐姐的，可姐姐为了外甥们被退了婚事，这婚事才落到我头上的，算是我对不起姐姐了。”

她自小就和季桑抢东西，可母亲一开始不是长姐的对手，后来又弄不过季桑，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吃亏。

可那都没关系，她只赢这一回，就赢了个大的，赢了一辈子。

季桑只输一次，就一败涂地。

季桑笑笑：“是啊，你可得好好感谢我这个姐姐。”

季樱朝她笑道：“是，多谢二姐姐。”

季桑吩咐莲娘：“把箱子放下，我有些不舒服，要回去休息。”

季樱忙上来把她扶着，道：“二姐姐先别走，还得麻烦你看看我的嫁妆单子呢。”

于是季桑被她扶着进了屋里，按着她坐下，拿出了自己的嫁妆单子，一一给季桑说起来。

季桑歇了这一会，已经缓过气了。

她喝了口茶，道：“妹妹这里的茶不错。”

季樱得意道：“这是钱三哥哥打发人给我送来的，是今年的新茶，姐姐喜欢，我叫人给你捎带些。”

季桑道：“那我就不客气了，多谢三妹妹。”

季桑心想，这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，不知道在她这里吃了多少亏，还总要过来显摆，没记性。

孙氏确实对这个女儿够大方的，家里的田产铺面都陪出去不少，现钱准备了，金银玉器也有，折算下来得有七八百两。

季桑又喝了口茶，若是她的母亲或者姐姐还在，想来她出嫁，必定比季樱更风光。

可惜她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了。

嫁人更是没有指望。

季樱又将自己的嫁衣拿出来，给季桑看：“明日我风光大嫁，家里头爹娘还得姐姐多费心了。”

季桑再喝了口茶，道：“这衣裳不错。”

季樱果然又满意了：“我这衣裳，母亲请了五个绣娘帮我做的，用的最好的绸缎，很是合身，明日我穿上，姐姐就能够看到了。”

季桑活生生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，听季樱将她这儿里里外外夸耀了一番，这才被放走。

季桑脑袋嗡嗡的，对莲娘道：“我这会儿一个头两个大的，扶我去歇一会。”

莲娘道：“别说姑娘，我也头疼，您靠在我身上。”

季桑这些日子睡不好，莲娘看在眼里，也觉得心疼。

她家姑娘也是运气不好，本来以为有一桩好姻缘，结果又没了。

现在还要听三姑娘在这里显摆张扬，这叫什么事儿。

季樱看着季桑病怏怏的样子，道：“看她这样儿，我心里真是痛快。”

她觉得自己这十五年来的深仇大恨都在今日报了。

侍女道：“恭喜姑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