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世事永远难料，你越害怕什么事，它就越会发生。就像现在，本来李如柳决定就这两天去办离婚手续的，然后再和高臻回海天结婚。而此时却正有一个疲惫的身躯坐在回燕子坡的车上，看着宽敞的马路，两边的楼房，段大山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，在再三和车上的服务员确定没错后，他才敢相信，这里真的是自己阔别了10年的家乡。

车到站了，而站在马路边上的段大山却茫然了，往昔的记忆在这里已找不到半点痕迹，虽然眼前的山仍然熟悉，可“燕归来”旅游生态园的大门却将他的脚步挡住了。

等他终于进了生态园，沿着新建的路，凭着记忆中的方向终于找到自家的位置时，这里哪还有家的影子，如今一切都变了，这里已没有了亲人，也没有了家。他颓靡地往回走，可碰到的都是生面孔，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，实在累了，他索性坐在地下休息起来。

“大山？你是大山吗？”

“三婶，是我，是我呀，我就是大山呀。”

“你总算回来了，哎呀，回来就好，走，回去看看你妈，她为你呀，心都操碎了，眼都哭瞎了，幸亏有如柳，要不然。。。”

“怎么？如柳还没嫁人。”

“噢，不说这个了，还是先回去再说吧。”三婶突然想起李如柳和高臻的事。

“嗯，谢谢三婶。”

两人边走边说，一下子的工夫就到了搬迁小区，三婶把段大山带到他家的门口：“老嫂子，你看谁回来了。”

段大妈从屋里走了出来，看到眼前的人时，老人激动得手脚发抖：“山娃子，真的是我的山娃子呀。”

“妈。”段大山“咚”的一声跪在了地上。

“你这个孽障，这么多年，你去哪了啊，也不捎个信回来，我和你爸还有如柳，眼睛都望出了茧。。。”段大妈对他又骂又捶，却又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，而已年届四十的段大山也在段大妈怀里哭得死去活来，他终于回来了，这就是亲人哟，这就是家哟。

也不知道哭了多久，段大山不知道为什么一把推开了段大妈：“别，妈，你别碰我。”

段大妈不解地看着他，还以为他是难为情，也不和他计较，“孩子，你回来就好，我还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。”

“妈，我阿爹和如柳呢？”段大山把段大妈扶到凳子上坐下。

“你阿爹。。。你阿爹已经走了。”段大妈刚刚揩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。

“阿爹。。。呜呜呜。。。儿子不孝。。。”段大山边说边打自己。

“孩子，别，你个傻孩子。”段大妈赶紧跑过来扯住他又欲打下去的手。

“那如柳呢？”等两人都平静了一点，段大山才问。

“如柳她。。。”

“妈，我回来拿点东西。”段大妈的话还没说完，就被还在门外的李如柳给打断了。

“妈。。。”可当李如柳看到屋里的段大山时，整个人都愣住了，傻傻地站在那儿，没有反应。

“如柳，大山回来了。”段大妈首先走过来拉住李如柳的手。

“如柳。”跟着段大山也走了过来。

“妈，我。。。”李如柳没有应他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，今天回来就是来拿结婚证准备去办离婚手续的，高臻还在车里等她，可现在。。。李如柳知道，这么多年自己对于段大山，由最初的期盼到后来的麻木，再到最后的无奈，特别是后面那几年，都是为等而等，所以到现如今，已没有丁点的夫妻情义可言，本来像这种情况可以很轻松地办理离婚手续，但现在他回来了。

“如柳，快进屋。”段大妈现在可高兴了，儿子和媳妇都在身边，“我去做好吃的。”这个老人现在见自己的儿子回来了，她可就舍不得把李如柳推给别人了。尽管她以前也希望李如柳可以另外找个好男人，尽管李如柳现在也找到了，但人都是自私的，这么好的媳妇她怎么可能舍得让给别人。

“妈，大山，我。。。”李如柳实在说不出口她今天回来的目的。

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，段大妈心里像镜子似的，因为李如柳早先就和她谈过关于她和高臻的事了，而且她也举双手赞成，但如今不是情况有变嘛。

“如柳，其他的事以后再说，你先和山娃子说会话，我到厨房给他做饭，坐了那么久的车肯定饿了。”

“嗯，”李如柳心里纵有千般的尴尬，也只能先坐下。

“如柳，这些年苦了你了。”段大山虽然也有些许尴尬，但在他的心里更多的是愧疚。

“没有，我很好。”李如柳客气地说，她真的无法轻松自在地面对段大山。

“如柳，怎么这么久？”正当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时，在车里等得不耐烦的高臻走了进来，“哦，原来家里来了客人啊。”这段大妈家里，当然也是李如柳的家，高臻来过很多次，所以也不觉得别扭，所以这话很自然的就脱口而出，“如柳，咱段妈妈呢？”

“在厨房。”李如柳见高臻进来后，她没有心虚，那颗不安的心反而平静不少。

“哦，那这位是。。。”

“你是。。。”几乎同时段大山也问。

“高臻，你好。”没等李如柳介绍，高臻主动向段大山伸出了手。

“你好，我是段大山。”段大山也对他回以礼貌的一笑，但他并没有伸出手和高臻相握。

“段大山？眼前的这个老男人是如柳的前夫。”难怪高臻会这么想，因为眼前的段大山确实不像一个刚刚四十岁的人，可能由于常年干粗活，整个人又老又瘦，而且精神萎靡。

在高臻打量他的同时，段大山也在打量他，其实在高臻一进来时，段大山就感觉出来了，李如柳对他不一样，也感觉得到这个男人身上那种给人无形的压迫感，如果他就是李如柳的归属，那自己也可以走得无牵无挂了。

“高臻，你也来啦。”听到声音的段大妈从厨房走了出来。

“段妈妈。”高臻尽管很惊讶，而且心里也不是滋味，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。

“正好，大家一块吃点，想必你也看到了，他就是大山。”

“不了，我还有事，就先走了。”高臻看了看李如柳，“如柳，那我先走了。”

“嗯，回头我再去找你。”此时的李如柳也只能这样说。高臻深深地注视了她一会才离开，他相信李如柳，也相信自己，但现在大家都需要好好冷静冷静。

他们的举止段大山看得一清二楚，也看得出他们很相爱，他知道，他们在担心自己，他的出现让他们不知道怎么办好，其实他们的担心是必须的，毕竟自己还是李如柳法定上的丈夫，然而他们却不知道，其实他打从心眼里祝福他们，这不仅因为自己的生命将走到尽头，更因为他确实觉得自己和李如柳的差距越来越大，像她这样的女人，只有像高臻这样的男人才配和她在一起。

“山娃子，如柳，你们快来吃饭。”段大妈做好饭，高高兴兴地叫坐在那里的两个人。

“妈，我早就吃过了，大山，你去吃吧。”李如柳本来是吃了饭才过来的，现在，就算她没吃，恐怕那些饭菜也难以下咽吧。

“如柳，那我先去吃了。”段大山也确实饿了，况且现在的他也非常坦然，最难过的那段日子，自己已经一个人挺过来了，那么这一点点仅剩的幸福时光怎么还舍得去自哀自怜呢。本来自己得了爱滋病的诊断结果一确定，他就想干脆一个人在异乡静静地死去，但那种对亲人，对家乡的思念迫使他必须回来看看，要不，自己肯定会死不暝目的。

“山娃子，你回来就好了，我们老段家就不会绝后了。”想到这里，段大妈就非常的欣慰，要不，到了九泉之下都不知道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。

咋闻段大妈的话，李如柳的心漏跳了几拍，她不敢想象如果现在要她和段大山同床共枕，自己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，或许会让自己先去死，或许会让段大山先去死。。。反正不管怎样，她绝对无法忍受。

“妈，我想到阿爹的坟上上柱香。”而段大山呢，则没有接段大妈的话，他知道，自己已成为老段家的罪人，古语说，“不孝有三，无后为大。”尽管现在的自己仍然有能力让如柳怀上孩子，但怎么可以呢，这不仅会害了如柳，更会害了孩子。

“我们一起去吧。”李如柳纵然思潮翻滚，但对于段家的两个老人，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，她都把他们当做了自己最亲的人。

三人一路来到搬迁后的集体墓地，在段云桂的墓前，几个人都哭了。

“老头子，山娃子回来了，他来看你了。”

“阿爹，不孝儿回来了，你老怎么不等我回来就走了呀。。。”段大山越哭越大声，他哭自己的不孝，哭老天对自己的不公，哭为自己守了十年活寡的李如柳。

其实李如柳又何尝不是，她也在感叹命运，以前高妈妈说，命运这东西都是迷信，可真的不可信吗？那为什么自己总是被这造化捉弄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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