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说着伸出两根指头，嘴向那房里嘟着。接着道：“单靠乡下那几块鸟不生蛋的地可穷死我了。这几年世道乱得很，乡下也乱，年成实在不好，今年的一场春雪把那些麦子冻得着实不轻，不赔出同千两也就算了，还指望着丰收？”大奶奶道：“你哄我呢，怎么我听紫蔓说你们去年少说也收到了两万斤的粮食。”三奶奶眼睛眨着道：“谁见到了？你听紫蔓那丫头信口胡诌，那是二嫂可不是我们。要说乡下的田地早已是寅年吃了卯年的租儿了。一时和大嫂也算不过来，嫂子守那五十箱的古董还愁钱？大老爷可是天天下馆子，怎没看出短钱的样儿？”大奶奶道：“大老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，除了在外面抽大烟、逛馆子，他不给我惹是生非就算好，还指望着他能想主意？我也正是愁呢，紫蔓又劝我说让紫荑上大学，我也想好了，添了这个花钱的事项，只得再拿出个金项圈去当个百来块，除了紫荑那丫头的学费，还能再花个十天八天的。”三奶奶生怕她又要借钱，不敢追问，因道：“说了这么久还没请大奶奶喝茶呢，大奶奶喝香片还是龙井？”大奶奶站起来，拍拍坐绉的裙子道：“不用客气，都是家里人，我来也不是为了喝你的茶，你自忙吧。”说着已跨出门槛儿，三奶奶笑道：“慢点，有空就过来聊聊。”说着又去绣她的帕子。

大奶奶走过中间的正厅，厅里没人，因直着过去，转入东边抄手走廊，却见紫蔓蹦跳着过来问了安回去了。大奶奶因又去看看紫荑，方才紫蔓在，她不便说。紫蔓刚回了西厅，见她母亲在那绣着帕子，凑近蹲下将两手伏在藤椅的扶手上，她母亲正绣着帕子的一角，多余的地方都垂着搭在她的身上，因用手展开道：“妈，你绣这个有啥用？”三奶奶道：“别乱碰，现在的姑娘越来越拿不起针线了，想要把这点刺绣功夫传给你也是徒劳。你是唐家的二小姐，要拿出个小姐的样儿来，别总是冒冒失失的，不像话，多向紫荑学学。”紫蔓笑道：“大妈不让紫荑念书，姐被大妈看得紧紧的，我这般自由万不敢和姐姐学。”三奶奶想起了笑道：“就你嘴贫，今天和你大妈啰唣些什么，她眼巴巴的跑过来，是不是在她面前提紫荑念书的事？”紫蔓道：“是我说的，我看紫荑被大妈管得太紧了，何况是紫荑求了我，我想说服了大妈也算功德一件。”三奶奶道：“你给我少惹事就再好不过，通共就你这个鬼丫头，就这么难管教，你又在她面前说什么我们去年丰收多少粮食，这种事你都说出来？”紫蔓摇摇头道：“妈你冤枉我了，我闲着没事干，说这些？一定是大妈自己胡乱编造的。你把她叫过来我们当面对质就知道了。没有的事我不会无中生有。”三奶奶道：“我也知道你不会这么糊涂，她是长辈，叫了来更不好，她的为人就这样，总让人信不过。”紫蔓因道：“她可透露了要不要紫荑念书？”三奶奶道：“似乎有这个意思，紫荑那丫头念得好，不念怪可惜的。”

两人正说着，大奶奶已进了紫荑的居室，见紫荑正在看《烈女传》，心里宽慰着走过来，坐下道：“我想了想，紫蔓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，凭我们唐家过去的身份地位，在这乱世也还算尚可，不能让不知情的人笑话去，过几天你就和紫蔓一块念书去。”紫荑万没想到她母亲这么快就松口了。不敢作声，依旧低着头，大奶奶打量她上下，有点不放心，又道：“虽则同意了，可若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事被我知道了，书照样是不能念的，你在外面凡事要留个心眼，也因为你太老实了，所以我总觉得让你念书是个错误。”紫荑怕她母亲反悔，忙道：“妈，你不必担心，我和紫蔓在一个学校，那学校都是女生，紫蔓在预科班，我在本科班，你若信不过，可以找紫蔓看着我。紫枫也可以。”大奶奶道：“就是紫蔓在，我才更信不过。”虽是这样说，但她心里已不再反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