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道清也与紫蔓有过几面之缘，紫枫所言不假，因会意抿嘴微笑，自个喝酒。

王宸晔劝道：“小妹是个鬼灵精怪儿，我早说过你拿不住的。倒是暂且不提这一闸了，我的婚礼在即，各位下月初二一定要到场，今儿来定伴郎的，谁是伴郎？”因笑着望望眼前三人。

董道清筷子怔住，又安静吃起自己的菜，紫枫坐于他对面虽察觉异样却也无心猜测，宸晔笑道：“小舅子婚礼当天料理的事多着呢，眼下当伴郎之人选在二位中选其一。你们二位的意见？”

毕豫平笑道：“伴娘是谁哩。我倒是忘了问。”

紫枫道：“定是小妹无疑。”说着拿眼笑对毕豫平。

毕豫平心思活络起来，道：“若是这样，这伴郎我是当定了。谁都别和我抢，这个正是机会哩。经常有伴郎和伴娘凑成一对的，我也碰碰这个好运。那天我装扮精心点，没准小妹就留意上我。”

宸晔笑道：“倒是有这种可能。道清你说呢？”

董道清强装镇定，道：“说得有理。我从前也遇见过一个人，他那时还在上学，因为机缘巧合他认识了一个朋友，互有留意，若不出意外如今也可能会超乎友谊，后来我那位朋友发生了一些变故，故事就断了。缘份也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，无意间给彼此留下难忘的印象是很要紧的。”

紫枫笑笑，道：“你说的莫不是你自己吧？”

董道清答：“志当存高远。如今内忧外患，即便心有牵挂，也只能放在心中，以国事为重。”

宸晔也就笑而不语。

毕豫平不屑道：“道清你这话说得倒像我们只以小家利益为重，而你更崇高，超越了个人，以国为先，古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。小家尚且不能顾，谈何治国平天下？”

宸晔担心他二人发生口角，因缓和气氛道：“今日小聚，不谈家也不谈国，只为友情干杯。”

他说着擎杯，三人同他一起举杯豪饮一番。

少时，唐紫枫出了席洗手归来，却在楼道靠窗口偶遇董道清，见他正拿着自己的报纸看。紫枫便走过去，见他翻阅着时事新闻，笑道：“道清大哥，对国事关注是我们这些人所不及的，我们徒有一腔爱国热情却只是如这报上评论的卡夫卡们，在筒子楼里将热情化作平庸，苟且偷生，侥幸活过命罢了。”

董道清笑道：“你看过这报上的评论了？能说得这么仔细，可见深入你心。实在是我的荣幸。”

紫枫不解，笑道：“实不相瞒，今日自看过这报上的一文章，敬畏有加，相较从前种种内心更觉惭愧，此文作者为路青，只不知是谁，因上午去报馆寻访，只见了此栏编辑，路青本人却未曾见着，可喜的是那专栏编辑竟是个女儿身，倒叫一些男子自惭不如。想必那位路青更是令人钦佩。”

董道清合上报纸，笑道：“原来你已见过我妹妹。”

紫枫意外之喜，道：“原来那位专栏编辑韶华是令妹！我竟才知道，也是我怎么忘了，她确实与你同姓，我竟没想起来这个。那么路青是？”

道清笑道：“你对我的文章作出如此高评价，实是客气了。原意只想令上海之众青年都一致对抗外敌，若能引起你之共鸣，我很荣幸。”

紫枫未想过能在这里遇到路青，且已是朋友竟浑然不知，愈加欣喜，道：“今日有幸能与董先生相识，若董先生不弃，改日请董先生到府上略坐，一起畅谈一番。”

董道清道：“不敢当，你真呼我道清吧。难得你我二人志趣相投，我们每个礼拜有结社，你若有空，可以常来参与讨论。”

紫枫笑道：“那果真是好，我常在家告诉我堂姐堂妹，多关注时事，却没能真正参与过，自从回国后，对国内的一些事也不甚了解，若能结社讨论，必能裨补缺漏，有所增益，回去我和我堂姐堂妹也游说一番。”

董道清不承想他会拉紫荑一道加入社团，只得道：“我们社团不分男女，所参与者皆为爱国志士。你若有空时可以先去听一听，若邀请身边人也不迟。”

他们正自说着，宸晔出来叫他们道：“桌上有好酒好菜，你们不吃跑到这里说话，有什么话是我们不能听的？”

紫枫笑道：“姐夫，刚在说呢，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我要寻访之人。我那时天天儿和你说，这报上的作者，写的文章针砭时弊，字字见血，但凡能结识此作者，也是人生一大幸事，今日早上又见了路青所写文章，便去报馆寻访，未曾见着，不想路青就在我们身边，却不知，如今愈发觉得道清大哥是个深藏不露之人。”

宸晔笑道：“什么文章拿来我看看。”

紫枫便把报纸上的文章折好递与他。董道清独自饮酒，道：“不登大雅之堂。”

毕豫平笑道：“能让唐紫枫夸奖有加的人实属难得，他素日只知挑各人毛病儿，如果却独对你赞不绝口，可知你必有些本事的。我也看看这文章。”因又凑近来他二人细看。

王宸晔读后，笑道：“果真思想深刻，非常人所及。”把报纸转给豫平自看，又道：“路青笔名我也在报上常见的，却不曾想是你，现在想想这笔名与你的名字道清二字很契合，只缺少三点水而已。”

道清笑道：“过奖了。我原是引用了屈原《离骚》第97句‘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’。探求真理，才是笔名本意。”

毕豫平看过思忖道：“这文章未免太刻薄了些，倒是讽刺我们这些人为昆虫了。”却又不便发作，只附和说是。

董道清笑道：“各人见解不同，言论自由，实属正常，并非所有人都赞成，也并非所有人都反对，我无非是借报纸把自己的主张宣扬于众人，至于众人怎么解，如何体会，也看个人的思想与觉悟。”

紫枫道：“董大哥说的极是。小弟在此敬路青一杯。”说着自己举杯已饮过，让其随意。

道清亦饮干一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