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三奶奶吃过早饭，早早准备好去王公馆抹牌，三奶奶临出门不放心叮嘱冬和好好看家，若有奶奶们来借东西，一律说被三奶奶收起来了，等三奶奶回来再借。冬和答应着，门外王公馆的小轿车在鸣着喇叭，三太太这才又拢拢精心梳理的头发出了门。

车子驶过铜艺雕花铁门，直往南门停下，拱门里的小厮在前面引路，

王公馆是个典型的意大利风格建筑，光院子就有几百坪，主楼是假四层洋楼近千坪，整座花园建筑好似宫殿，正门靠南，入了联式拱门，走廊南面是宽敞庭院，正中是真人大小的天女撒花式喷泉，喷泉正中底下立根石柱，顶上撑有水台，天女降落在此，捧着的瓷瓶里落有瀑布，水声哗啦哗啦濺着水花，唱着动人的自然之乐，走近仔细看，天女脚下还有童子抱有4朵莲花，有嘻笑举莲的，有弯腰望莲的，也有正要采莲的，莲花蕊有小孔，也喷射上水花落在水台上，像仙女下凡时的一股仙气萦绕着，奏着天音。三奶奶一路沿着汉白玉走廊往里走到尽头便是这栋洋楼的大门口处，比第一道入口多了两道联式拱门，几个小丫头正在门前等候，三奶奶逶迤入了三联式拱门，宽敞高大的正厅首入映入眼帘，她抬头见天花板图案雕刻精致镏金顿显满室辉煌，富贵之气渲泻而下，不由得心底一声赞叹。心里议着这王老九自从不做皇商后，最近做起了掮客，说好听点，他有一艘英吉利大油轮，运贩英国百货，自从江南一带被日本占领后，上海百货奇缺，他做生意很有头脑，囤积居奇，利润翻番。难得竟有这么气派的新居所。再一看王公馆的丫头们较唐府竟无差别，唐三奶奶心有留意，门口一个小丫头见到她转身进去汇报，另两个忙迎上来，笑道：“唐太太来喽。刚刚我们太太还在念叨着你呢。”说着丫头们簇拥着唐三奶奶踏入高敞的大厅，王太太携着老姨太太迎上来，又邀往西厅来。

王太太素称活菩萨，面容清瘦矍铄，额头油亮饱满，偏靠右上一颗黄豆类小大的肉痣，眼睛乌亮犀利，被细挺鼻子均匀梳开，下巴嘴唇却饱满，大有子孙后代发达之兆，她日日念经也日日有牌戏等娱乐，王太太笑道：“我们这里正三缺一，就等你喽，快来坐罢。”

她赶着邀唐三奶奶坐在自己对面，老姨太太在王太太左首，右首坐的是毕太太，唐三奶奶与毕太太还是上次紫荑与宸晔订亲时有过一面之缘，毕太太不大聊得来，行动上却也跟得上节奏，上次见面时她的头发还是挽起的发髻，今儿头发剪短烫成小花卷，堆在脑后，两耳后用银发饰箍住，宛若墨菊，身着别有镏金拉丝蝴蝶胸针的藏青绒料无领七分袖旗衫，项上圈着一串黄豆大小的透白珍珠。

毕太太五官都大，很有福相。老姨太太和毕太太一样的卷发，倒是一应首饰难得戴上一个，唐三奶奶见她二人对坐，对比鲜明倒也有趣，正想找个合理的玩笑打趣，老姨太太开口道：“上个礼拜我和三太太的大嫂子去看戏儿，戏院里太吵了，没看下去就提前退场了。”

唐三奶奶堆好牌，示意毕太太揭牌，笑道：“我大嫂平时都闷在家，难得出去一趟，这一出门就是陪孩子姨娘看戏，也难为她能坐得住。”

老姨太太惊呼：“难怪呢，我看她老出神呢。原来是不喜欢看罢。”

唐三奶奶道：“若论看戏儿，还得找我二嫂，她是出了名的戏迷，凡是上海的名角儿，我二嫂都去捧场过。”

毕太太揭了牌，按顺序，王太太先抓第一张。她一看是个大王，心下暗喜，道：“大姐下次听戏直接打电话约唐二奶奶。”

老姨太太专心地整理手中的牌，只“哦”了声。

王太太的牌很顺，抹到最后一张竟是清一色的筒子对儿，笑道：“我这牌太好了，要胡啦。”

毕太太笑道：“我的牌也不孬，如果我先出牌，肯定要赢你们三个，哪个先出牌呢？”

唐三奶奶笑对老姨太太道：“姨太太，你快发牌罢，都等你哩。”

老姨太太心思儿多，疑虑半天，大拇指摁住的牌一会调到中间，一会抽出来塞在小手指处，迟迟不肯出牌。

唐三奶奶笑着打趣道：“照你的出牌速度，太阳都快下山了。”

老姨太太决定好了，道：“慌什么，横竖这一整天少说也能打几十圈，还担心不放你回去么。”说着出了三条。

唐三奶奶也出了三条，毕太太跟着出条子，王太太跟着打了四条。

老姨太太看着桌上的牌自语道：“家家都不要条子么？”她说着又出了伍万。

三家又抹了一张牌，跟着出了万子和条子。老姨太太不再纠结着出牌，放松警惕一边出牌一边回头道：“三奶奶，你家姑娘我好像没见过吧。”

唐三奶奶笑道：“我那姑娘在家里待不住，喜欢往外面跑，幸亏有她姐夫照应着，我现在也不用老操心。”

毕太太笑道：“正是呢，一个姑娘家在外面抛头露面多不放心，可有婆家了？”

唐三奶奶委婉猜出她的意思，果然老姨太太笑道：“毕太太跟我们王家是世家，毕先生如今在南京政府担任要职，毕太太的儿子跟你二嫂的孩子紫枫少爷一起出的国。”

唐三奶奶道：“哦，毕太太儿子叫什么名字呢？和紫枫一起留的学，这倒是挺巧的。”

毕太太道：“叫毕豫平，紫荑也见过的，宸晔和紫荑当初认识时，叫了我们家豫平去作陪呢。”

唐三奶奶恍然大悟，道：“这样啊，我是听我姑娘提过她堂姐认识其中的一个朋友，紫枫和豫平认识，这样想起来合情合理了。”

毕太太心里咯噔一下，难堪笑道：“是这样的，豫平也提起过认识这个姐姐。”

他们的牌打了一圈，条子万子都出尽了，出筒子的终究是少，王太太道：“我的牌在谁家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