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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归

江南。

萧家的人很快选了一位子弟送进了谢梓材暂居的别院,为着她住在这儿,这地方也被挂上了宫殿名字,虽说这规格建造远远不如。

杨祁想着这几日萧如意和萧家人有意远离了他几分,也只得叹说:“陛下也真是辛苦了。”他原本想不到谢梓材会用这个招数,以为这些年她情根深种,没想到……

“有的事情,也没有那么要紧啊。”他突然明白柳微之当年的离去了。

那是未来的天子,是把江山社稷放在所有事情之前的狠心人啊。

“那殿下可还要……”

“现下陛下正得意,前边的战事也吃紧,为着将来,还是别在这个时候给她添乱了……”他叹说,“不过……总还是要准备一些事情。”

谢瑶光这几日的脚步倒是轻快了很多,元逊看着她进来送奏报的样子也轻笑出来,倒惹得人红了脸跑了出去。

他摇了摇头翻起京城送来的消息,那书折才打开,他匆匆看过之后,便失了魂将书折摔在了地上。

“陛下,柳仁大人,去了。”

元逊匆忙找到谢梓材的时候,她正在用膳,好不容易才有胃口吃下去的饭,她顿时觉得恶心就给吐了出来。

熬了太久的日子,肠胃早就受不了,这一刺激就更什么都吃不下了。

传出来的消息说,柳微之在东宫中差点被魏舒盈烧死,当夜又没了踪影。柳仁得知消息后以为儿子被杀,悲痛欲绝,正准备进宫时,却被魏桓生手下的侍卫杀死在府中。

纵然魏桓生一再说柳仁是自杀,可禁卫带兵气势汹汹冲进去是真,众人也都见到了,出来时柳仁便死了,谁又敢信?又议论说适州兵马将至,魏桓生恐怕是想卸磨杀驴。

为此,本已经走到半路的适州兵马即刻返回,适州刺史就此宣称绝不归顺魏桓生,改立旗帜。而在京中的元家,本就受困于魏桓生许久,元逊之父得知此事后,不顾禁令前去为柳仁处理丧葬之事。他扶灵走过京城街道,大声吟唱着悼亡之词,在扶灵遭到阻挠时又大声斥责起来,终究惹怒了魏桓生,又被施以刑罚,虽留下了命,也受了不少苦。

江北各世家闻言皆惊恐,一时间魏桓生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形势,也就转变了。

“陛下觉得,究竟是魏桓生动的手,还是……”秋吟问。

谢梓材失神了许久,握着那书折好不容易才将如擂鼓般的心定了下来。

“以柳仁大人的心性,怎么会在得知柳微之失踪的消息后就匆忙要去找魏桓生算账?”她闭上眼,纷乱的思绪从头理起。

恐怕从一开始,柳仁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了。救柳微之,假意答应魏桓生以柳家之力相助,等柳微之安全,便以自戕,使江北与魏桓生离心,也可让柳家从这个泥潭里撤出。

年少出仕,不负朝廷众民,年老了也没有拖累家门,还助了她最后一程。

一生看似出世,却没有人被他入世更深。

她喉头泛起酸涩,强压着心中无奈说:“去下道旨,追封柳仁大人尚书令,谥号文忠。”

元逊领旨便退了出去。

江北情势急转直下,谢梓棠和谢梓相观望着,也就在这段时日打出旗号开始出兵。现下魏桓生朝内不稳,朝外遭两面攻击,若不是柳休还克制着莫素,他还得再受份儿苦。可说到底柳休也不是为他做事,现下倒像是远离了中原江南诸多事情,独自抵抗着莫素,也是个威胁。

柳微之回到江南的时候,已经是秋风隐有的架势。他坐了太久的船,走到地上的时候未免就觉得脚底发软,许久才恢复过来。

柳復部刚刚才攻下一座城池,她趁着战事初歇得了消息赶忙来找柳微之,两人一见面便抱在一起。

“爹没了。”柳復哭着说。

柳微之一直拍着她的背安抚着,顶着丧父之痛,还要接着行军布阵,他知道她心里难过。

他一言不发,甚至连哭声也没有,只是双眼空洞无神,整个人的精神也像是耗费了个干净。

“阿徽可还好?”他嗓子沙哑着问。

柳復急促着点点头:“阿姐也哭了好多日,昨日才刚好些。”她啜泣声持续了许久。

“乖,回军营去。”

二人就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,柳微之就想赶紧让她回去。

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,战事绝不能有拖累,你好好在前线待着,就不算辜负父亲,”他替柳復擦去脸上的泪痕重新整理了衣衫,目光沉下来,“父亲的仇,一定要报。”

柳復闭上眼,满脸哀戚着点点头,轻声说:“兄长也要保全自身为好。”

他看着她骑马走远,脸上唯余的那些温情愧疚才渐渐散去。

其实他心中有许多犹豫,听说柳仁死去的时候,他几乎立刻就断定是柳仁自己的打算,但也就是那一刻,他陷入了拔舌地狱般的痛苦。

说到底,是他把柳仁逼得不得不进京。报仇?他向谁去寻仇啊?

“陛下!”薛玳带着笑意来找正在与朝臣议事的谢梓材,她微怔神,支吾了一阵将眼前的事情都交待好后就遣散了众人。

她提着裙摆跑到转角处,手扶在柱子上才止住了步伐,微喘着看着跪在庭中的人。

她才走近就看到柳微之拜下说:“拜见陛下。”

她跃动着的心又凉了半分,步伐轻缓了许多走到他面前,装着平静说:“起来吧。”

他瘦了很多,站起来的时候,膝盖显得有些吃力,恐怕是旧伤又不好了。

“陛下……”面前的女子突然撞进他怀里,他身子一僵后,闻着她发丝间的馨香也眼眶微热起来,自然而然就将人抱在怀里。

都是久违的安心。

夜里。

柳微之看着一直靠在他肩上的谢梓材问:“今日没有那么多事务了?”

她点了点头:“这几日战事都很顺利,也不必我整日这么熬着。”

她紧紧拉着他的手,喃喃说:“谢谢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这些年在江南,谢谢。”她简简单单说着,额头抵在他手臂上声音沉着。

“是为臣本分。”他转过脸淡笑着抚过她的发丝。

其实与君臣也没有什么关系,毕竟他也是想过要谋反的人。这一点谢梓材也明白,知道他这样说,是不愿直言那份情,此时此刻虽还是觉得他麻烦,也没有那么恼怒。

“柳仁大人的事……”谢梓材才开口,就感觉到身旁的人身子一僵,手也冷了几分,便赶紧抓住抬起脸坚定说,“我们不会辜负他的苦心的。”

他眸光一直冷着,而后才静下来难堪着点点头。

“柳微之,回我身边。”她直视着他,要求道。

“以何身份?”

“你想要什么身份都好,不愿进宫,就封个在我身边的官职,要是想进宫……等到叛乱平定了,我再想办法安抚杨家,接你进来。”

柳微之没有直接拒绝,便让她多了几分欣喜,却看他一直淡笑着不作回应,又蹙眉急切说:“你是不是又想走?现下的局势没有那么紧张,我能掌控这一切了,我能保住你了。”

她死死抓着他的手,还想说些别的证明自己真的不是曾经的为难境地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他安慰着。其实打算着,回来之后就跟柳復一起去前线,一则杨家此刻还需安抚,他的出现必然让他们不安,二则他从前就没想过还能与她长久相守。

他以为他是能忍得了的,纵然天各一方,只要知道她活得好,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他这一生对待所有情感大抵都是这样的,明明爱,却也保持着距离,没有那份热烈和眷恋,大抵是从小与父亲的关系便是这样不远不近,养成这习惯了。

可柳仁一死,骤然的痛苦将他填满的时候他才意识到,他其实也想抓住眼下的,哪怕是片刻相处也好。

他只是没有真的失去过,才会觉得自己能撑得过去这样的时候。

所以他突然动摇了,纵然知道现在的情势还不是最好的时机,突然也不想离开面前的人。他没有答应,也没有拒绝,就这样静静看着她。

以为他是答应了,谢梓材眼里蓄着泪扯开一个笑来,而后将他死死抱紧。

“主君殿下……”

就在月门外,一个内侍看着杨祁的脸色,不禁颤抖着开口。

他看着月下相拥着的两人,嗤笑一声。

“前些日子还觉得他通透,看来情之一字,的确是让人忘怀所以。”

秋季一来,水上的风浪就不如从前那般猛烈,谢梓棠和谢梓相处也算是步步推进,还是顺利的。

柳微之自回来之后,就被封了官职,一直陪谢梓材待在前线。从她待柳仁和柳微之的态度来看,众人也觉出了些不对。

“前线大捷,想来不等到入冬,陛下就能重临京城了。”面前有朝臣说道,众人也都露出了放松一些的神情。

她也松了一口气,抿着唇想了一阵后开口说:“朕也有一事要与诸位臣工商议。”

“朕想,”她下定决心说,“与柳微之,复醮。”

堂下静默了一阵后,是一个年长者先开口:“陛下若要纳君,行册封之礼便是。”

“我说的是,复醮,我想与他再成亲。”她明知那老者是有意避开她的用词,便重说了一次。

“国无二主君,陛下此举不合礼制。”那老臣应道。

成亲便意味着二人是正当夫妻,如今杨祁已经是主君,这自然是不合礼制的。

那么剩下的,要么是违背礼制,要么就是废主君。

“他本就是我的夫婿……”

“但四年前陛下与他便已经和离了,”老臣坚持,而后又软了语气说,“陛下不如赐他与萧贵君同样的地位,也不算辜负。”

她还想说什么,薛玳却站了出来说起了别的政事,她也就只能按下不提。

柳微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皱着眉,她看着也气恼。

“陛下不该这样提。”

“我当然知道不应该,可我……我这是为了谁啊?”旁的人数落她也就算了,柳微之也这样。

他见状叹了一声坐在她面前:“臣不在意名分地位,也请陛下再不要提这件事。”

“我知道你想劝我,毕竟打了几场胜仗之后,从前杨家领兵的那些人我不得不封赏,他们的声势也就更盛,这时候不该去得罪他们。可你知不知道,也正是如此,你若没有个正当的名分,他们轻易就能把你赶走。”她也生着闷气。

相对无言后,她又去拉他的衣袖,神情怯怯的,他见状垂眸便道:“那便如礼部所说,封贵君吧。”

她总有些不甘心,但见他退让妥协,也就不再坚持,靠在他怀里想了一番后,竟也觉得只要能将人留在身边,也没什么不好。

“等到咱们回京城了,我想把东宫那座高楼再修缮好,咱们等到黄昏的时候,就坐在上面去赏景。”她笑着说。

“刚定下形势,不宜劳民伤财,还是过两年再修缮吧,”他这些天一直绷着神经不让自己陷入温柔里,此刻也不禁被她拉着沉浸在想象里,“宫中哪里都可以赏景。”

“嗯,只要你在身边,哪里都好。”她闷声将他抱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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